111终章(中)
作者:麦吉麦吉      更新:2025-03-08 15:34      字数:4207
  泪水仿佛决堤了一般,从再见到他的那一刻起,便止不住地滑落。男人粗砺的拇指一遍遍地拂过她的脸颊,温柔却带着些许无奈,擦拭着她的泪,却怎么也擦不干净。
  他们谁都没有说话,可是彼此的目光却从未移开,仿佛在用眼神填补那些来不及诉说的情绪。
  方舟叹了口气,看着她泛红肿胀的眼睑,心头微微发紧。他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,像哄孩子一样,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。
  “关裕都告诉你了?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她依旧在哽咽,“还有从你在美国开始,就在为来我身边做准备的事。”
  “为什么都不说?”
  方舟低低地笑着,“最开始怕你不相信我,拒绝我的靠近,后来你在乎我了,又怕你担心我。”
  “不过,我做得还不够好。”
  瞿清用力摇头,声音有些颤抖,“为什么都不为自己想想?”
  “想了啊,”方舟扶住她的肩膀,抚平她微蹙的眉眼,“我说了,想一直陪在你身边,现在难道不算实现了吗?”
  “可是……”瞿清抓着他的手臂,“沙特很危险,没有传说中的富饶安定,我在那里呆过两年,我知道在穆斯林世界的独裁者间游走,不是容易的事。”
  “更何况,国家交战,难民四溢,各大资本都开始盯紧石油,抢夺世界话语权,你真的很容易被盯上。”
  方舟轻轻地笑,“清清,我一定会平安回到你身边,我才不会允许,有其他人代替我和你共度余生。”
  “其实我可以代你去……”
  男人的手指落在她唇上,止住了她要继续说下去的话,轻轻地吻在她的额头,“我不能陪你去上学,但我争取在你毕业之前回来,陪你参加毕业典礼。”
  “我保证,拉勾。”
  他轻轻牵起她的小指,举到她的面前,指节紧紧地扣住她的指尖,像是缔结了一份没有期限的契约。
  “你答应过的,我们永远在一起,好不好?”
  瞿清含着泪,头埋在他怀里,点了点头。
  ---
  瞿溪随意地扎紧睡袍的腰带,整个人瘦了一圈,被裹在衣料里,愈发显得单薄而虚弱。
  “你洗了一个半小时,”瞿清看了看手表,放下手里的书,盘腿坐在她的大床上。
  瞿溪随意躺在她身边,头靠在她的腿上,舒服得直眯眼,“警局的热水器太难用了,还是活着好啊。”
  瞿清顺了顺她变得有些干燥的头发,“以后不准这样,瞒着我去做那么多事。”
  “那你呢?”
  瞿溪仰头看着长姐,“为什么以前从来不告诉我,每次都报喜不报忧?”
  瞿清眨了眨眼,“以前总觉得自己能搞定的,用尽力气去生存,但后来分不清生存和野心,搞不清我到底想要什么。”
  “你看,经历了很多坏事,还是有好处的,至少帮我们想清楚,到底什么是重要的。”
  瞿溪看着瞿清赞同地点头,仰脸笑笑,“快给我按摩,我头好痛。”
  瞿清挑眉,“行,这就为您服务,瞿导。”
  纤长的手指穿过她棕黄的发丝,替她揉按着紧绷的太阳穴,耳畔是瞿溪均匀的呼吸声。
  瞿清轻轻地勾唇,闻着厨房传来的饭菜香气,手腕上戴着曦悦送的紫水晶手串,久违的着陆感让她长舒了一口气。
  还是活着好。
  的确。
  20岁的时候,以为自己最大的梦想,就是有一天能坐在瞿谦和的位置上,俯瞰整座城市。可后来她才发现,那些东西不过如此。
  再后来,她差点以为要失去所有,只能等待惩罚的降临。
  可上天派了方舟来她身边,他就像是末日里的那艘船,带自己逃离了命定的结局。
  命运好像被改写了一般,她再次回到原点,从高位上离开,可身边却多了一群充满爱和希冀的灵魂。
  她也好像开始了第二次生长,回归到小时候的梦想——成为一个自由快乐的人。
  “吃饭。”
  方舟还穿着她买的蓝格子围裙,探了个头进来,却看见瞿溪紧紧贴着她的小腹,昏昏欲睡。
  “吵死了。”
  瞿溪被他的声音惊醒,懒洋洋地坐起身,一抬头,就对上他越来越黑的脸色。她眯了眯眼,故意清了清嗓子,抱住瞿清的手臂,挑衅地看他。
  方舟双手抱胸,脸色黑沉地看着她表演,“快从她身上下来。”
  “就不。”
  “下来。”
  “不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瞿清看着他伸手就要逮人的架势,把瞿溪揽在身后,“不是说吃饭吗?走了。”
  方舟收回了手,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,揽着她的腰扶她下床,悄悄在她耳边吹气:“今晚也得给我按。”
  最近频繁被他蹂躏占满的身体软了软,她默默瞪了男人一眼,扭过头快步离开房间,飞快地下了楼,走到了餐厅。
  “快看。”
  吃完晚饭的关雨柔一手举着给曦悦的糖葫芦,另一只手举着离婚证,笑意吟吟地看着陪方舟收拾好碗筷的瞿清。
  瞿清接过那本红色的证件,低头翻了翻,轻轻地笑:“恭喜。”
  “怎么这么快?”瞿溪一把坐在她身旁,叼下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,对着曦悦做了个鬼脸。
  关雨柔扬眉,“瞿深没想到g省省委李鄫倒台的那么快,要说行贿受贿,就够他去警局喝喝茶了。更不要说李鄫的弟弟李邯,这位y省高官下马,加上陈楚婧落网,种植园的事情很快要水落石出了。”
  她轻轻哼笑了一声,眼神透着几分嘲弄:“他现在想逃,可康和的人盯得死死的,他根本无处可逃。”
  “他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苗源,让他的好舅舅背锅。可惜,我知道的东西太多,我和他做了个交易,我愿意净身出户加上不透露他的秘密,换一个离婚的清净,和曦悦的抚养权。”
  方舟给曦悦端来一盘草莓,搂着瞿清坐下,侧头看着她:“可是警察和检察官们可不会放过你,你还是得去接受调查。”
  “我当然会去,”关雨柔眯着眼笑了笑,“但我只会说我不知道,剩下的,我会说——”
  “很多事是关振海在和瞿深商量,我不清楚。”
  方舟眉头动了动,心领神会。
  他告诉过瞿清,关越也找了关雨柔。瞿清的猜想没错,关越最终的目标就是苗家实验室背后的关铭健,父子相残,父女争斗,仿佛是关家人的宿命。他需要这个关振海这个伯父的权势,可又要瓦解他的权力。
  利用关雨柔去敲打他,同时,关雨柔将被他扶持,来填补这个权力的空白。
  掣肘和联合,他曾经冷着脸教过自己,只可惜自己还没学会。方舟垂了垂眼,心里倒计时的牌子又翻了一页。
  他在瞿清身边的日子,又少了一天。
  “好了,该休息了。”
  男人站了起身,拉起瞿清的手臂,对着关雨柔和瞿溪淡淡地说了句,“你们随意。”
  瞿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“才八点半,你是军事化作息?”
  关雨柔塞了她一嘴水果,才盯着方舟和瞿清的背影,慢悠悠地开口:“人家急着交流感情呢,今天咱们就别上楼了,一楼客房也挺好的。”
  ---
  有时人越不舍,时间反而过得飞快。
  瞿清摸着手里那本属于自己的离婚证,最后一次坐上付云泽的车。
  “什么时候去波士顿?”
  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,夕阳把整座城市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。
  瞿清望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,面上也和煦地笑笑,“七月,先去安顿一下。”
  “你走之前,我们再聚一次吧,”付云泽顿了顿,落寞地笑,“毕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了。”
  “可以。”
  “……方舟和你一起吗?”
  瞿清顿了顿,轻轻摇了摇头,“不,他有项目,要去中东一段时间。”
  他沉默片刻,仿佛是犹豫了很久,才终于问出那句埋在心底的话——
  “未来,就是他了吗?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短发贴在她的下巴上,她侧头看着戴着眼镜的男人,眉梢挂着生动的笑意,灼烧在男人的眼底。
  付云泽垂下眼,指节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摩挲了片刻,终究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,“……好。”
  他替她打开车门,默默跟在她身后,走进瞿家老宅的大门。
  苗岚看着她抱着送给自己的花束,一把接过扔在地上,冷漠地从她眼前走开。
  她憔悴了很多,鬓角白了大半,眼神都开始变得浑浊苍老,只是望向这个养女的时候,充满了憎恨。
  “妈,”瞿清替她捡起地上残落的花瓣,随手扔进垃圾桶,“这是我和云泽最后一次陪您吃饭了。”
  “别叫我妈。”苗岚的声音微微发颤,眼底翻涌着情绪,“瞿清,你是谁的种,你心里清楚。”
  付云泽皱眉,挡在她身前,“妈,事到如今,错的不是瞿清,您该明是非对错了。”
  “我当初就不该养你!”苗岚几乎是嘶吼出声,目光死死盯着瞿清,“是你害得瞿深到如此地步!”
  “妈。”
  瞿清站在她面前,冷淡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,平静地开口:“您从一开始就不想养我,我知道。”
  “您只是借我和瞿溪,在爸爸面前争宠罢了。后来上高中,爸爸要把我带在自己身边培养,不让我去上寄宿学校,您就每天防着我,让佣人监视我有没有偷财物,有没有乱花钱。”
  “您早就知道瞿深和我的事情,甚至帮他创造和我单独相处的机会。”
  “我懂您的意思,您巴不得我被瞿深玷污,然后被爸爸抓奸,轰出家门,不要影响您的地位。”
  “对不起,妈,我的确利用了他。可您逼得我没有办法。”
  “您要我做苗家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,您逼瞿溪去和大腹便便的富商高官相亲,您设计我差点被瞿深迷奸,我真的已经无路可走。”
  “更何况,瞿深和苗源勾结贩毒,您从一开始就知道,甚至替他们在爸爸眼皮底下掩盖事实。我有野心就是罪恶,他们有野心就是有苦衷,是吗?”
  苗岚无力地闭上眼,泪水从眼角滑落,声音哑得不像话,“我这辈子为了所有人铺路,却从来没成功过。扶不上墙的儿子和弟弟,一个比一个愚蠢。”
  她抬起眼,直视瞿清,“我知道我活该,可是瞿清,你又哪里无辜?”
  瞿清低低笑了一声,眼神有些空洞,“对,我也活该,受到了惩罚。”
  她环顾这座曾经压的她喘不过气的老宅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客厅展示架上还摆着她送给瞿谦和的手工茶杯,虽然捏的乱七八糟,可他面上不显,心里却视作珍宝。
  “好了。”苗岚擦了擦眼泪,声音冷漠如铁,“现在这个家里只剩我自己,从此以后,你也不必再回这个家,这里不欢迎你。”
  “从此我和你,一点关系都没有。”
  瞿清抿抿唇,拿走了那个茶杯,回头看了一眼瞿谦和的照片,一步一步离开了那个老宅。
  她拒绝了坐车,和付云泽道别,一步步走在落日余晖里。
  她知道方舟一直在后面跟着她,从她和付云泽去领离婚证开始。
  但她没有停下,只是抱着怀里的茶杯,默默朝着夕阳的方向走着。
  上天惩罚所有她爱的人都会离开她。
  亲生母亲、养父、还有方舟。
  她就像那只不停捞月的猴子,总觉得爱就在眼前,可却从不懂怎么拥抱模糊的爱意,只能放任它一次次从指尖,像水一样流走。
  “别哭。”
  男人在路口拐角处,快步跟了上来,紧紧拥住她。
  “我不想你走。”
  瞿清看着他认真的脸,心口郁结得厉害,她不敢去想,只剩下叁天,她就要和方舟分别。
  “我怕你真的有那个万一。”
  “不会的。”
  方舟抱着她,“我答应你的事,都办到了,对不对?”
  “这次也一样,我说会回来,就一定会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