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去这一年，只要她去电竞馆，关青月就会‘恰好’也在。
  每次都坐在她附近。
  次次如此，无一例外。
  她来，他就会来。她走，他就也跟着走。
  有一天她心情好，泡在电竞馆玩了一通宵。这家伙也一声不吭地熬了一夜，直到她走了，才跟着一起离开。
  不知道的，还以为她俩约好了时间、地点，连机位都互相通知过。
  实际上她可以对天发誓，她俩从来没有私下联系。
  这凡人像是在明目张胆跟踪她，但又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。
  似乎是奔着她来的，可是又从不多看她一眼。
  坐在一起打游戏的时候，虽然是玩的同一款游戏，但她们向来是各玩各的，从来不一起玩。也不会交头接耳说废话。
  连招呼都没有打过。
  零对话。
  零对视。
  对于魔女来说，这位沉默的同桌，是活在余光里的背景墙。
  自然也是她的使魔。但这层关系不重要，可以忽略掉。
  等她有办法了，第一时间就给他解了。
  如果说，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凡人，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荒谬举动，就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，那要恭喜他了：
  这下他大获全胜。敢捉弄魔王，他死定了。
  **
  魔女面色凝重，跟室友道了个歉，游戏也不玩了，光速下线。
  看她不玩了，【折轻尘】，或者说【关青月】，也跟着说不玩了。显然是意识到事情不对劲……
  “怎么是你？”魔女在群里发了条消息。没有点名道姓。
  盯着屏幕，过了两秒，看见折轻尘回复。
  “……被发现了，尴尬。”他说。像是早有准备，对号入座，彻底不装了。
  真是啊？这就承认了？
  **
  魔女默默拧紧瓶盖，意识到自己被光明正大地偷窥了。
  这凡人戴上假面，蓄意躲在屏幕后，在有形无形、旁敲侧击中，打探了无数关于她的消息。
  一想到根本不会见面，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哪根葱，所以她都是随便聊的。
  回首往昔，她跟折轻尘说了很多东西。该说的，不该说的……掉以轻心，口无遮拦。
  比如她喜欢看什么书，最近在玩什么游戏，学习上遇到了什么难题，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——
  她全跟这位网友说了。
  都不用套话，她自己就全招了。
  准确来说是追着人家说。
  这对于陌生网友该死的信任和分享欲！
  **
  魔女一通宵没睡成觉。
  这一晚上，就干了一件事。
  战战兢兢地翻聊天记录。
  从头看到尾，从群聊到私聊，全部检查一遍。
  她很认真地回顾这整件事：每一次对话，每一次异常的地方。浏览聊天记录时，简直是特爹的温故而知新。旧茶品出了点新味儿。
  现在看来，有好几次，他都非常嚣张地暗示自己就在她身边，是她没领会到。
  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凡人。
  怎么说呢，因为看不起凡人，所以也没有很上心。
  于是这份傲慢被反过来利用，叫她被一介凡人玩弄至此。
  事实令人窒息。比如挑战【死亡】那次。
  那天活着回到寝室，她在群里欢呼自己2V2赢了。因为遇到了大佬队友带飞。
  “真羡慕有人带的。”
  热心网友【折轻尘】对此发表了自己的评论。
  ——魔女脖子以上都烧起来了，贱人！明明那个带飞的大佬就是你！
  也是直到这时，她才发现，整个公会最经常陪她聊天的人，就是戴着假面的关青月。
  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。
  每次她在群里发了消息，说了什么事，几乎都是他回的消息。而且他一般都是第一个跳出来回应的。
  除了她之外，他很少理会其他人。他总是会搭理她，不会让她冷在那里。
  但她竟然没注意到这点。
  谁让她没有用心看过群聊。
  错把凡人网友们当成了一个整体。都是一个群的，这帮人对于她来说，可谓是众生平等。
  不管是谁跟她说话互动，在她眼里都一样。
  她以为今天跟她谈笑的是A网友，明天是B，后天是C，压根没发现都是同一个人。
  她还说怎么今天的沙雕网友也还是这么可爱。
  她还说怎么这个群是越看越可爱。
  原来都是那一个人……
  **
  那晚还有作业，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，光看聊天记录一个晚上就过去了。
  本来精神状态就很差，这下雪上加霜。
  第二天上交精灵语二外听写本时，脑袋空空。发下来后，看到不是满分，才调整过状态来。
  下课后，魔女点亮手机。
  那个凡人为什么要这样做？
  莫非是因为喜欢她，所以才会像这样费心思。
  ——干得出这么奇怪的事，真能是喜欢？凡人都是这么追女孩的？
  平时连招呼都不跟她打一个，这能是喜欢？
  可是……网上又这么热情……
  远在天边的小可爱，与近在咫尺的闷葫芦一朝重迭。直到这一刻，魔女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【折轻尘】、或是【关青月】。
  虽然天天都在一块，但她所接触的，无一不是残缺的假面。
  凡人戴着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具，可两个他都围着她转。只是采用了不同的方式：一个是夜夜待在身边，一个是时时住在脑子里。
  如今他对她非常熟悉，而她对这个有点像跟踪狂的凡人，却一无所知。
  关青月，不是一个目中无人的高冷男么？为什么会假装成陌生人，天天在网上找她聊天、找她玩游戏？
  为什么啊？既然这么想跟她玩，怎么平时一句话也不跟她说？
  年轻的魔女小姐被绕进去了，百思不得其解，没总结出个名堂。
  喜欢？虽然不太懂，可能有吧？这世上不可能有凡人不喜欢她。
  但毫无疑问，他的行为本质上是在戏弄她，是在看她笑话。
  作为魔王，她应该杀了这样嚣张愚蠢的凡人。不杀了，她颜面何存？她出手的话，能叫他尸骨无存。
  应该会报很久失踪。
  或许要过很久，他的同学和老师，还有家人，才会发现他死了。
  但是这人是她的使魔。功过相抵，她可以勉强饶他一命。
  那就让他暂时先活着，等之后再决定怎么惩罚他。
  这件事她还得在心里再捋一捋，缓一缓。
  **
  想的越多，魔女就越陷进其中。
  想象过去，关青月如何偷窥自己。用全新的视角，重游了过去这一年。
  想象他曾经单方面拥有的那些游戏，成了她的新游戏。
  这也未必是坏事。因为她终于得到了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的注视。
  初来人间时，她也曾设想过，或许会在大学里，邂逅一个凡人，然后爱上他，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什么的。
  但是实际上，她很看不起这帮人，并不相信这鬼地方真有什么凡人学长能打动她。
  但是在那一天，她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。
  或许真的可能会遇上喜欢的人呢？
  她想要看清自己的内心，做真心想做的事。
  她需要前进，不断前进。而不是一昧拒绝，藏在影子里，一蹶不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