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颅扬
作者:
探花忙 更新:2025-03-08 15:46 字数:3792
吃完早饭后,车队继续进行。
步夜登上马车,一进来就看见陆玉江展二人各自倚靠着车壁睡去,他悄声到陆玉身边,在她身上搭了条毛毯。
陆玉是被热醒的。身上薄汗蒸人,她混沌醒来,看到自己身上的毛毯,伸手掀开去。“殿下醒了?”
“嗯。”
刚睡醒,陆玉还蔫蔫的,没什么精神,撩了撩窗帘,冷风扑面,清醒了些。
“我将春夏衣衫整理出来了,待快到南越时,殿下就可以换上了。南越一年四季炎热湿润,没有长安这般冷寒。”
“嗯。”
“殿下吃果子吗,”他将漆盘端过来,上面摆好了鲜果的切片,“昨夜安王殿下摘的果子,我都洗干净切好了,殿下尝尝。”
陆玉望了那漆盘一会。步夜笑起来,“殿下担心我给你下毒吗?不会的,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挑一片给我吃,我帮你试毒。”
陆玉伸手拈了一片放在嘴里。见陆玉吃东西,步夜开朗起来,自己也捏了一片和她一起吃。
“步夜。”她叫他的名字。
“嗯?殿下?”步夜抬头,清澈眼眸若明珠。
“我们帮你杀了寥太后,你会安全放我们走吗?”
步夜闻言,果片在嘴里嚼了嚼。
陆玉继续问,“怎么解蛊?”步夜眼睛看向果盘,陆玉抬起他的下巴,“看着我,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我。”
步夜垂下眼睫,小声道,“等事成后,我会给你解蛊,放你们走的。”
“真的吗?”她重复问。步夜没有说话。
陆玉突然逼近了他。
她握住了他的手腕,直直盯着他,“我和淮安王素来有仇,你帮我杀了他。”她握着他的手腕移向他腰间的短匕。“杀了他,我帮你杀寥太后。这是一场交易。我不会再逃走。事成后你我守口如瓶,各奔天涯。”
步夜眼瞳静静的,眼角微弯,“殿下,你在试探我?”
“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。你和安王都是大魏肱骨,你们有差池会很麻烦。”
“所以,你在担心大魏和南越的关系?”
步夜微微低头,眼色悠远沉寂,“再怎么恨,我也是南越皇子,一生脱不掉的身份……”他趴到她膝头上,仰头看着她,“殿下,你要帮我,我只有你了……”
“那你的计划是什么,你筹谋了也绝不是一天两天吧,怎么瞒过寥太后,又怎么以假人的身份接近她,你想好了吗?”
步夜点点头,“进到南越后,我会为你和我易容更面,和安王以你的近侍身份在你身边,寥太后来见你,为免被她很快瞧出破绽,我会以你风寒暂不能见人为由暂时挡下她,待我们入宫后布置好,她夜间召你之时,我们再动手。”
陆玉:“从进南越到完成刺杀,你打算多长时间完成?我不可能在那里埋伏十年等你完成你的夙愿。”
步夜笑了笑,“不会这么久的。”
“那刺杀之后呢,你要跟我回王府吗?”
步夜眼瞳颤动,“殿下,你还愿意要我吗?”
“当然不是,只是担心你阴魂不散。”
他苦涩一笑,“果然,失去殿下的信任了……”
“只是殿下,我不会伤害你的……你对我很好……”
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?”江展还在闭目,懒懒出声,他缓缓睁开眼,看向前面两人。“当着我的面让人杀我,当我死了吗?”
……
一路南下,一行人明显感受到南北方的气温差距。路上冬衣逐渐换下,从厚衣变成薄衫。当下时节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,即便是最冷的长安很快也要入春了。更遑论终年温暖湿润的南越。
南越首都定落在番禺,入番禺就要经过交趾。南越这样一个小国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屹立不倒,未受大国的入侵,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交趾。交趾遍布丛林,瘴气湿重,常出没毒虫,据史书记载,前朝征拓版图时曾来过这里,未战便死伤惨重,瘴气杀人,不可小觑。
而交趾的瘴气并非不可破。南越地区湿瘴气最重时便是春夏两季,一到秋冬也会受寒气影响,瘴毒湿雾难聚,秋冬行进最为安全。
南越人自小生活在这里,对这种蔓延而来的湿毒有一定抗性,还发明了一种独特凉饮,在春夏时节饮其驱湿气。
进到交趾后,步夜便下达安国使君的命令,尽快赶离交趾地带,不多做停留,以免有人不适应。
车轮辘辘滚过丛林湿土,已能听见聒噪的蝉鸣。
车厢里,陆玉手持便面扇风。“短短几日,从冬而出,却似入了夏。”
“南越就是这样的,等进了宫,凌阴中常年存冰,做冰台入室会清凉些。”步夜也在一旁给陆玉打扇,“要不要停一下打些泉水?这个时候的清泉冰凉,正好做冷饮用。”
陆玉掀开窗帘看了看,虽能听见泉水泠泠,但考虑到丛林不便多待,想了想还是算了。“尽快赶路吧,还有多久能到?”
步夜道,“今晚天黑之前能走出交趾,在番禺和交趾交界处可歇息一晚,明日中午前便可看到番禺城门了。”
“我以你的身份已经递出信去,告知寥太后我们明日抵达,不管是他们二人的关系,还是两国的关系,她都会出城迎接我们,殿下,我们要做好准备。”
陆玉点头。
她斜着身子支在软靠上,没有穿鞋袜,用脚踢了踢江展,“听到了吗?”
江展倦倦抬眼,“我听什么,你演安国起元又不是我演。”江展推开陆玉的脚,侧眸看她,“盯着我干什么?”
陆玉道,“安国起元的身形和他是不是更像些?”步夜眼色动了动,不多做考虑,“不行,安王不及殿下配合,会出岔子。”
江展毫不在意,“你知道就好。还得陪你演戏,已经够抬举你的了。”
车队未做停歇,如期在天黑前走出交趾丛林。
叁人在马车里又睡了一夜,于天不亮时被步夜叫醒,开始妆扮。
陆玉戴好贴脸面具拿镜子照了一照,略略惊讶。步夜做的面具没有她想的那么粗糙。如果不凑近看的话,可以假乱真,就是路上做的不那么精细,若是细细查看,能看到下颌和耳边的边缘痕迹。
江展一大早被叫醒没什么好脾气,掐过陆玉的脸打量,“我看看?”
“嗯……还是挺像的,就是看着恶心。”
陆玉打开他的手,“你才恶心。”
另一边,步夜也贴好了假面,转过身来江展吓了一跳,“好丑,你谁?”
步夜不敢做大表情,叮嘱陆玉,“殿下,等会尽量不要笑或者做出明显的表情,面皮会揪起来的。”
江展整理了下腰上的丝绦腰带,颇为骄傲,“这下一车的人只有我能看了。”
“哎,”他冲步夜抬了下下巴,“不用给我易容吗?”
“不用的,没人在意你的。”步夜目光清亮,正想和陆玉说话,外头有人递信进来。
“使君,南越太后回信了。”
步夜从车帘外接过信简,看了下,“殿下,寥太后已启程往城外驱仪仗队而来,会在城外十公里处等待我们。”
“好。那算时间的话,不到中午,应该就能碰上面了。”陆玉吩咐外头,“早膳不必再做了,尽快赶往城中。”
“喏。”
车队速度快起来来,颠荡车厢中,叁个人都没有说话。江展瞅一眼陆玉,捏捏她的脸,“这就演起来了?”
陆玉瞪他一眼打掉他的手,“别弄坏我的脸。”
步夜出声提醒,“安王殿下还是小心些,否则要吃苦头的。”
江展眼睛一眯,“你威胁我?”
陆玉侧眸漠然,面容肃色,“你不老实,别害了我。”
江展斜坐着,不再出声。
车内气氛肃然起来。陆玉步夜皆有不同程度的紧张之意。只有江展坐没个正形,一边打哈欠一边吃昨夜剩下的青果。
不知行进了多久,陆玉撩开车内窗帘,已远远可以看见远处威严华丽的仪仗队。
“使君,前方南越仪仗队已经在前方等候了。”外头人提示车里的人。陆玉应声,“知道了。”
她和步夜对视一眼。目视前方。
“大魏使节到——”
“大魏使节到——”
“大魏使节到——”
连呼叁声,是为迎接外国使节的国仪,呼声层层递进,传至寥太后华盖锦布马车中。
继而,南越宫卫排列长龙,延伸至大魏的车队前。
灼光曜日,煌煌如鎏金。
“吼!”
“吼!”
宫卫纷纷举戟高喝,斜戟迎客。
大魏车队先行递上证明身份的符碟和大魏皇帝的预诏,南越领头侍从官接过查验,敲了敲马车门,“太后,身份无误。”
里头说了句什么。侍从官道了声“喏”,下车差人将脚踏垫于马车下。
大魏马车里。
陆玉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,步夜轻声道,“殿下,寥太后作为东道国会上车接我们,我们不必下车,在此等候便可。”
陆玉点头,瞥了一眼江展,“坐好了。”江展挪了挪身子。
因被车帘阻挡视线,在等待寥太后上车的这段时间,陆玉格外煎熬。
马头抽气,打了个细声的响鼻。
鞋履踩上马车前板。
车内叁人屏住了呼吸。
微风拂进车内,一瞬明亮。
寥太后的贴身侍卫先行撩开车帘,看了一眼,而后,寥太后出现在车门前。
她眉眼含笑,虽被面纱遮住下半张脸,但仍看出与情人多年不见再次重逢的喜悦,“起元。”
陆玉眼珠动了动。
寥太后带着贴身侍卫直接进到车里。
“起元,怎么不应我?”
“哧……”
一瞬寒芒腾动,朱红扬空,陆玉还未来得及眨眼,热血点点溅在她脸上假皮。
下一秒,江展反应极快,闪身至贴身侍卫身前,扼住他的喉翻身压下,“咯……”侍卫还没来得及拔刀,头颈尽断,霎时没了气。
寥太后人头咕噜噜滚落在陆玉脚边。面纱掀起,她的左脸有一个旧坑,周边脸肉萎缩,深可见牙床,裸露在脸颊外。
陆玉听不见自己的声音,只能意识到自己在说话。
她缓缓看向步夜。
“你,做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