妲罗趁着驻守士兵换班的空隙，爬上了北塔附近的守望塔。
  她越爬越感到心惊，这里分明就是她梦中无数次来过的地方。
  不，不能说是在梦中，眼下这里已经成为了现实——这里是她在那个梦中世界里所做的梦，身为林夕晨时经常梦到的那座塔！
  还有窗口，她就是从这里跌下去的！
  妲罗趴在窗口向外探出身，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，几乎冻得睁不开眼。
  崖下除了灰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看不见，这和梦里的情形又不一样，梦中她看到澎湃的冰海浪潮，那时候显然还没有到冬天，而她记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遗忘了！
  ——是什么呢？
  正在她冥思苦想之际，一道声音忽然贴近她身侧：“你怎么到这里来了？”
  妲罗吓了一跳，转身望去，却不是修士，而是亚尔曼出现在身后。
  他面色沉郁，似乎看到她出现在这里相当不快。
  “我只是来看看上次跌落的地方。”
  亚尔曼皱起眉，“你不该来这种地方，上次你差点没救，我以为你已经接受教训了！”
  妲罗十分不爽地说：“亚尔曼，不要命令我该来什么地方，不该来什么地方！我是巴洛斯的未来领主，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。”
  亚尔曼似乎仍当她是小孩子一般，以大人的口吻说：“领主？你还太年幼了！妲罗，即将统治这里的人是萨利安伯爵，恐怕未必由你做主。”
  “你的意思是你不再忠诚于我？”
  妲罗眯起漂亮的绿眼眸，审视着面前这位年富力强的骑士之长。
  她知道他暗中效忠于西莉亚，在黑雾中他还曾想杀死她，但如果揭穿了这一切，恐怕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好处。
  “我当然对小姐忠诚。”亚尔曼不温不火地说。
  “这里太危险了！墙壁有个倾角，是建筑时遗留下的问题，站在这里不易察觉，但一个不慎就容易掉下去，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再到这里来探险。”
  “我并非来这里胡闹，亚尔曼，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气味很异常？”妲罗说出了心中的疑惑。
  她可不是心血来潮跑到北面的守望塔察看，而是追寻着一股特殊的气味。
  那种气味类似一种臭味，在城堡里她就察觉到了，时不时钻入她的鼻腔中骚扰一番，待她想追查时却又消失无踪。
  “气味？我没有感觉到，是什么气味？”
  “我也说不上来，总之令人很不舒服，好像感觉哪里臭臭的。”
  妲罗再度探出身向塔外面张望，一双大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，将她抱了回来。
  “你想再跌下去吗？”亚尔曼警告她，稳稳地将她放在地上。
  “但我觉得那气味是从底下飘上来的——”妲罗委屈地说出她的发现。
  亚尔曼走过去向下看了一眼，回身对她说：“雾太浓了，什么都看不见，那股气味在其他地方还有吗？”
  妲罗摇摇头，“很难捕捉到，亚尔曼，是不是底下有什么东西……难道是密室？”
  妲罗惊呼出声。
  “密室不在这里，在北塔之下，小姐最好不要惦记那个禁地。”
  他指着守望塔下的那道新筑起的城墙说：“穿过那里你就是死路一条了！格莱德爵士不会姑息擅闯禁地的人。”
  “但切斯特会保护我的。”
  妲罗可耻地觉察到她把切斯特当成了靠山，她实在不该在内心里仰赖萨利安的人，他们都是外人。
  于是她懊悔地补救：“对不起，亚尔曼，我不该这么说，我会遵守格莱德爵士的命令，你的忠告没错，我不会到那里去的。”
  亚尔曼看着她，神色略微复杂，“你长得很美，妲罗，你一点也不像你母亲。”
  他的话让她彻底愣住，“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？”
  “也许你知道九十九年前的那场战争……我想修士在历史课上会告诉你的。”
  “我知道，巴洛斯同银地的战争。”妲罗眨眨眼，立刻领悟了他内心的想法。
  “你是不是想说你很不赞同我父亲的决定，他昏了头竟然把我许配给一个银地领主的亲戚？他们在历史上曾和我们为敌，而我的未婚夫萨利安伯爵和银地领主同样是布兰登家族的人，所以我等于是嫁给了敌人？”
  亚尔曼瞳孔微缩，“你真是聪明，完全不像你从小到大的样子。没错，我们曾经很担心你会嫁给他——一个没有心智的人只能被别人控制！但即便现在你看上去思维敏捷，却也无法挣脱萨利安的手心。你将要嫁的是国王身边最强大的领主之一，此地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帮助你抵抗他！”
  妲罗呼吸一窒，亚尔曼在诱导她反抗自己的婚姻吗？
  可是她已经签署了订婚契约，把领土的权力出让给了伯爵的代理人切斯特。
  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，轻声说：“亚尔曼，你口中的‘我们’是你和西莉亚对吗？你担心巴洛斯的未来统治者不会姑息西莉亚那样会魔法的人？”
  “魔法师并不是一种罪过，恰恰相反，除了巴洛斯，在整个王国魔法师都是弥足珍贵的。”
  “但不是黑魔法师。”妲罗一针见血地指出。
  她看到亚尔曼的脸色丕变，他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了。
  妲罗微微一笑，“没错，西莉亚姐姐在我面前展示过她的魔力，我曾亲眼看到你们合力杀死了黑雾中的怪物，我不知道那是否意味着你也是个魔法师，但至少西莉亚姐姐是！而且那显然不是什么‘正派的’魔法。”
  只听亚尔曼喉咙里溢出冰冷的声音：“她是为了救你，你不该这么指控你的姐姐！”
  妲罗呼出一口气，走到亚尔曼面前，仰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，“别那么紧张！亚尔曼，我既然没有拆穿你们，就是原谅了你们，你不也没有揭穿我曾受到黑魔的侵袭吗？”
  亚尔曼紧绷的神情缓和了几分，“难道你真的准备顺从领主的命令嫁给自己的敌人？”
  妲罗有些不高兴他的刻意诱导，她有自己的想法，她并没有把萨利安伯爵当成自己的敌人，从切斯特口中她得知他似乎是一位公正的领主，绝非残暴贪婪之人。
  她的些微不爽也只是因为自己无法按照意愿选择丈夫，不能独立地控制自己的领土，但这显然不是背叛婚约的理由。
  “我已经发下了订婚誓言，在诸神面前，我应该做一个守信的人！亚尔曼，你不必为了西莉亚而担忧，即便我嫁给了萨利安伯爵，我也会想方设法保护你们。”
  “我并非为了西莉亚，我是为了你。”
  “为了我？这是我个人的命运，亚尔曼，而且我并非十分排斥。伊诺克为了我前往黑暗森林出生入死，我不该在他身后背叛他的领主，还有切斯特，他也在想方设法保护我们。”
  “巴洛斯的人难道没有自保能力吗？我们并不需要暴风城的人！”亚尔曼倨傲地说。
  他的眼神闪烁，妲罗从他的神情中体察到一种压抑的情绪。
  “亚尔曼……你爱西莉亚吗？”
  亚尔曼微微一愣，过了好半晌才回答：“我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，小姐。”
  妲罗叹了口气，“爱就是爱，我很希望西莉亚姐姐能获得幸福。”
  亚尔曼深吸一口气，“你比我想象的善良多了，妲罗，你的美貌和善良在这个时代是如此珍贵……我没有资格在你面前提出任何请求，我会履行自己的职责。”
  “放心吧！亚尔曼，如果我可以得到萨利安伯爵的宠爱，我一定会请他准许你们结合。”妲罗掩唇轻笑。
  亚尔曼却并没有做出感激涕零的表情。
  也许他生性冷漠，不解风情，或者他根本不爱西莉亚？
  但妲罗亲眼看到他们在雾中相互依靠，她认为自己的想法一定没错，一名没有头衔和领土的骑士想要迎娶领主的家眷，必须得到领主的同意，她一定要设法让他们名正言顺的在一起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