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透过车窗洒落在大巴车的座椅上，车厢里带着暖气，窗外却是清冷的风景，远处的山峰层层迭迭，隐约可见道路旁零星的红色花影。
  我坐在靠窗的位置，目光落在车窗外，思绪有些飘远。
  身旁，弟弟安静地坐着，双手随意地插在羽绒服口袋里。
  他侧头看着我，沉默了一瞬，然后轻声开口
  “姐姐，你为什么突然想去看山茶花？”
  我愣了一下，微微侧过头，看着他清澈的眼睛。
  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  我轻轻的笑着
  “只是……突然想去看看。”
  弟弟微微挑眉，像是在琢磨着我的话。
  他没再追问，只是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，然后转头看向窗外，目光落在远处逐渐接近的山林间。
  我低垂着眼睫，指尖在羽绒服的衣角轻轻摩挲着，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年前的画面。
  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再来这个地方了。
  我记得，小时候，爸爸妈妈曾带我们来看过山茶花。那时候的我们还很小，爸爸牵着我的手，妈妈牵着弟弟的手，我们走在花海里，四周是铺天盖地的红色花瓣。
  “姐姐，这里好漂亮啊！”
  “嗯，等我们长大了，也要一起来看。”
  那时候的自己，说出这句话时，并没有想过“长大”会带来怎样的变化。
  后来，父母离婚，我们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。
  但今天，我想带安念一起来看看。
  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是想来看看。
  看看这里是不是和以前一样，看看花是不是和记忆里一样美，看看……在这片花海里，我们还会不会找到当年的一点点影子。
  我的思绪有些飘远，不自觉地微微侧过身，靠在了弟弟的肩膀上。
  他僵了一下，像是没料到我的动作。
  以前，每次我这样靠近他，他都会下意识地别开脸，或者轻轻地推开我。
  但这一次，他没有躲开。
  我能感受到他目光落在我身上，似乎犹豫了一瞬，然后，他轻轻地抬起手，把我轻柔抱在怀里。
  动作很轻，带着一点点克制的温柔。
  我没有动，只是闭上眼睛，听着车轮碾过道路的声音，听着冬日的风拂过窗玻璃的声音，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。
  就这样，我们一路沉默地前行，直到抵达云岭山茶园。
  大巴车缓缓停在山茶园的入口，车门打开，一阵微凉的山风迎面吹来，带着淡淡的花香。
  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围巾，跟着弟弟走下车。
  站在入园口，我抬起头，眼前的景象让我微微怔住。
  整座山坡上，山茶花沿着山势铺展开去，红的、白的、粉的……层层迭迭。
  阳光洒落在花瓣上，微风拂过，带起细微的波动，远远望去，整个山坡都在轻轻摇曳，像是冬日里燃起的一片红白火焰。
  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色。
  “姐姐。”
  身后，弟弟的声音传来。
  我回过神，回头看向他，他的眼神平静而深远，像是在回忆着什么。
  “这里……和以前好像没什么变化。
  是啊，没什么变化。
  这里的山茶花依旧在冬天绽放，依旧沿着山坡开得热烈。
  我深吸了一口气，微微抬头，看向前方。
  “云岭山茶园”
  熟悉的四个大字刻在木质的牌匾上，墨黑的字迹透着时光打磨后的沉稳。
  这里，还是那个地方，还是那个曾经我和安念被爸爸妈妈牵着手走过的地方。
  相比小时候记忆中的模样，这里显然经过了重新修整。
  走进园区。
  原本只是简单的石板路，如今铺上了更加平整的青石砖，道路两旁的木质围栏上挂着精致的指示牌，白底黑字，字体工整，清楚地标示着“往左是茶室，往右是花园，往前是观景台，往后是游客中心”。
  我缓步走进去，脚下的路面不再是儿时记忆里的泥土小径，而是带着艺术感的鹅卵石铺成的蜿蜒小道。
  远处，一座木质的长廊蜿蜒向茶园深处，屋檐上挂着几盏古色古香的灯笼，暖黄色的灯光微微摇曳，在午后的阳光下透出一丝惬意。
  更远的地方，我能看到一片崭新的商业区，玻璃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山茶花周边礼品，有精致的发夹、小巧的茶具，还有用山茶花香气制成的香囊。
  整个园区，和我记忆里那个带着些许野趣的地方不同了。
  它变得更美了，也变得更商业化了。
  “……这里变了好多。”
  身后的安念忽然开口，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感叹。
  我转头看向他，发现他正站在原地，微微仰头看着这座焕然一新的山茶园。
  “是啊，变漂亮了。”
  我轻轻地说，目光在四周扫过，眼前的景色和记忆里的影像交错着，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  “以前这里可没这么多装饰。”
  弟弟淡淡地补充了一句，眼神落在那条通往观景台的木质走廊上。
  “嗯，那时候这里就只是单纯的一片茶花林，哪像现在，有这么多商铺，还有茶馆。”
  我笑了笑，看着不远处那间装饰精美的木制餐厅，门口立着黑板，上面用粉笔写着：“热茶、山茶花糕点、特制山茶花蜜饮。”
  “以前我们来的时候，只有一间小小的茶馆，现在居然变得这么高级了。”
  我感慨道。
  顾安念“嗯”了一声，没有再说话，目光扫过四周，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消化这些变化。
  走在路上，我看到一家小商铺，橱窗里摆着各种零食，门口挂着木牌
  “山茶园特产零食。”
  “进去看看？”
  我转头问安念。
  他淡淡地点头，跟着我走了进去。
  店铺不大，但布置得很温馨，木架上摆满了包装精美的零食，小饼干、蜜饯、果干，还有印着山茶花图案的糖果。
  我拿起一袋山茶花酥饼，看了一眼价格，眉头微微一跳——比普通饼干贵了至少叁倍。
  顾安念显然也看到了，淡淡地扫了一眼价格标签，嘴角轻轻抽了一下
  “……贵得离谱。”
  我笑了笑，
  “旅游景点嘛，东西总是比外面贵。”
  最终，我还是挑了几包小零食，一边结账，一边对弟弟笑道
  “谁让我们都来玩了呢，总得买点吃的吧。”
  他没说话，只是默默地帮我提着袋子，似是已经默认了这个结果。
  走过商业区，我们终于踏上通往茶花园的小路。
  道路两旁，成片的山茶花开得正盛，每一朵都在冬日的阳光下热烈地绽放。
  周围有不少游客在拍照，我听到有孩子兴奋地拉着父母的手跑向花丛深处，也看到有老人静静地坐在长椅上，欣赏着眼前的美景。
  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。
  风吹过，茶花微微摇曳，花瓣轻轻地飘落在石板路上，落在我的脚边，那一刻，我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——像是时间倒流了，像是我和安念又回到了小时候。
  “安念。”
  我轻声开口，停下脚步，回头看向弟弟。
  他站在茶花树下，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肩膀上，映得他的侧脸柔和，安静。
  “你还记得吗？以前爸爸妈妈带我们来的时候，我们就在这条路上跑来跑去。”
  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落花
  “……记得。”
  “那时候，你总是跑得比我快，还总是笑得特别开心。”我轻轻地笑了，“妈妈说，你特别喜欢这里。”
  他抬起头，看着眼前的花海，眸光轻轻地闪动了一下，过了很久，才缓缓地开口
  “……那时候，世界不一样。”
  我愣了一下，
  是啊，那时候的世界不一样。
  那时候，我们的家还完整，爸爸妈妈会带着我们来这里，看着我们在花丛间追逐，笑着给我们拍照。
  但至少，我们还在这里，我们还能一起站在这片熟悉的地方，看着这些冬天里依旧盛放的花朵。
  “安念。”
  我轻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。
  他看向我。
  “你觉得……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？”
  风吹过，山茶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，他没有立刻回答。
  然后，我看到他轻轻地伸出手，拉住了我的手指。
  “……姐姐。”
  “我们一直都在啊。”
  “对啊，我们一直都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