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7节
作者:姒锦      更新:2025-02-17 16:25      字数:2725
  “叶侍卫,可否让我骑行片刻?”
  叶闯红了眼圈,愣了愣,“女郎会骑马吗?”
  “会。”
  世家大族常有“赌射”的娱戏,以前在台城,达官显贵和京师名流家里的女眷都会参加,世家女子大多都会点骑射把戏。
  冯蕴骑得不好,但会。
  小满撑了伞上来,遮在她的头顶,冯蕴撑着伞,在她的扶携下跨上马匹,走在这个战乱后荒无人烟的羊肠小道……
  山中多雨,路面湿滑,她的眼睛也微微潮湿。
  那天敖七便是沿着这条路策马而行的吧?
  那么机灵一个人,如果战死,那她……
  冯蕴以为自己不会再难受了,可疼痛的感觉仍是那么强烈,她甚至想到了阿左和阿右,还有那个等着敖七回去成婚的崔四娘子……
  年轻的敖七还没有开始自己的人生啊。
  温行溯坐在马车里,他刚刚伤过,他们不让他骑马,于是便有了便利,可以静静地打着帘子,观望骑行在前的冯蕴。
  马走得不快,雨丝不知何时飘了下来。
  温行溯淡淡唤声,“腰腰。”
  冯蕴回头看来,脸上有微笑。
  温行溯道:“伞歪了,你头发湿了。”
  冯蕴这才发现雨淋在了头上,她浅浅笑了笑,重新撑好伞,沿着当日红叶谷的战场,慢慢朝并州而行。
  路上的鲜血早已被土地吸收,看不到痕迹,可想到全军覆没的赤甲军,众人仍是有些控制不住的伤感。
  将军百战死,马革裹尸还。
  这种共情不分敌我,只因彼此都是行伍人。
  众人走得很慢,眼看就到鬼河了,温行溯刚吩咐侍从,注意戒备,就看到鬼河的河滩前有一行人马,正安静地等在那里。数一数,牛车好几辆,侍卫五六十,数量很是庞大。
  但牛军上的旗标和侍从的衣服,不是齐人,也不是晋人。
  一看就是云川人。
  冯蕴定睛看去。
  不是淳于焰又是谁?
  她马步稍快,走在前面。
  “淳于世子怎么阴魂不散?”
  淳于焰没有露头,倒是向忠大声回答,笑盈盈的,没有半点不快。
  “哟,这不是冯姬吗?幸会幸会,我们是送粮来的,正等着交接给北雍军将士,等着船来……”
  送粮?
  这么好心?
  冯蕴看着他们的牛车把前往鬼河滩的路全都挡住了,微微蹙眉。
  “可否请世子让让路?”
  向忠为难地道:“我们恐怕还得好一会儿,冯姬见谅……”
  明明有那么宽的路,非得把牛车拦在这里,不让别人走。
  冯蕴怀疑淳于焰是故意的。
  “世子。”
  冯蕴轻唤一声,在车前行礼。
  “烦请挪动车辆,让我们通行。”
  淳于焰慢慢打起帘子,左右看了片刻,摇头道:“此处路面狭窄,没法子让了。”
  冯蕴脸色阴阴的,很是难看。
  “那敢问世子,还要多长时间?”
  淳于焰道:“两个时辰要的。”
  两个时辰,天都黑了,到时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,她们怎么去并州?
  看她面露愠色,淳于焰目光倦怠地笑:
  “冯十二过来,有话告诉你。”
  冯蕴:“说什么?”
  淳于焰面具遮脸,身姿斜靠车壁,看上去很是慵懒。
  “想知,就近前来。”
  这人就喜欢故弄玄虚。
  冯蕴冷着脸骑马走到车前,“说吧。”
  淳于焰淡淡笑开,微微摆动的轻纱帘里,一张脸看上去阴气森森。
  “我若告诉你,此去并州凶险万分,你还是要去,对不对?”
  冯蕴闻着酒气,才发现他手里执着一个酒壶,双眼有微醺的笑意。
  她看了看正在搬运粮食的云川仆从,淡淡道:“去的。”
  淳于焰又道:“红叶谷方圆百里,皆被齐军和韩楚胡三人控制,红叶谷的守军支撑不到明日晌午。”
  冯蕴眯起眼,“是萧呈告诉你的吗?”
  淳于焰淡淡地笑,“本世子有眼睛,会看。”
  冯蕴道:“那我便明白了。”
  淳于焰忽笑:“为何你比我还疯?”
  冯蕴没有时间跟他多说,抬手作揖道:“烦请世子行个方便。”
  “冯十二。”淳于焰眼眸半垂着,带点笑,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她,“据说,你年幼时,曾预言了一场全军覆没的战争,此事可真?”
  冯蕴脸色黯淡下来,盯住他,不言语。
  淳于焰道:“那场战,就发生在并州和恒曲关。你可还记得?”
  冯蕴的眉头越蹙越紧,脸色也越来越难看,淳于焰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,好像专程来看她难堪的,轻抚面具上的棱角,低低地笑。
  “那时,齐军占据人数和地形优势,分明是一场必胜的战局,可却一败涂地,你说是为什么……”
  冯蕴仍是不答。
  他再笑,继续刨根问底。
  “当时的你,小小年纪,是如何得知的?”
  冯蕴的脸色已然转白,双眼如淬冷光般盯住他。
  “淳于世子,我有没有告诉过你,我最厌恶旁人说起此事?”
  淳于焰笑道:“没有。”
  冯蕴:“那我现在告诉你了。”
  淳于焰哦声点头,似笑非笑地问:
  “为何不愿人提起,心虚吗?”
  第129章 奉陪到底
  冯蕴咭一声。
  “淳于世子当真好笑,我一个三岁小儿的胡言乱语,即使不小心说中,为何要心虚?”
  “三岁吗?怪不得无人信你。”
  淳于焰触及那双美眸里的冷意,嘴角勾了勾,淡淡地道:“那你记得谢献将军吗?他便是十四年前并州一战的齐军将领,那场战事失利后,谢献战死,而后全家七十余口被诛……”
  冯蕴的脸色更难看了。
  那场仗不仅是齐军的惨败、谢家的覆灭,还是她和她的阿母悲剧的源头。族人对她的厌弃也是从那时开始,阿母的死也因此埋下了祸根……
  不愿再想,更不愿再说什么。
  她冷冰冰地盯住淳于焰。
  “年纪太小,不记得什么了。”
  淳于焰琢磨一下,说道:“当年在恒曲关对阵谢献的晋军将领,叫裴冲,是裴獗的父亲,那一仗他身受重伤,落下残疾,从此不能再上战场。”
  冯蕴问:“世子到底要告诉我什么?”
  淳于焰轻笑:“你和裴妄之啊,一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,一個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。我也想知道,非去并州不可,到底是图什么?”
  呵!冯蕴道:“我们爱去哪里去哪里,与卿何干?”
  淳于焰笑了一下,可能是被她打击惯了,不仅不觉得生气,神情看似颇为愉悦:“那这样好了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冯十二,不如你再来预测一下,并州大战结局如何?”
  闲着?
  她发现淳于焰就是在故意找话题拖延时间,阻止她去并州……
  这个游走多国的云川世子,是敌是友全凭心情,冯蕴猜不透他安的什么心,也没有时间跟他周旋。
  眼看鬼河滩的人越来越多,气氛也越发沉重,她不耐烦了。
  “最后问一遍,世子让不让?”
  淳于焰:“不是不让,是让不了。”
  冯蕴握牢手上的软鞭,在空气里甩出一声爆栗般的闷响,然后将鞭把指向淳于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