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1节
作者:倾碧悠然      更新:2025-02-18 14:21      字数:4405
  一整个山洞村里,没几个人有正经的名字,傅南昌这个名儿还是他当初读书的时候村长取的,后来他读了几年书,一次过年与家里围坐着守夜时,兄弟几个围着让他取名字,他给大哥取名南方,二哥南北,小妹南珠。
  名字是取了,但是没有人喊,村里人喊傅家老大,还是唤土狗。傅家老二就还是二娃子,不过,后来在傅家老二的强烈要求下,好多人都改了口。
  有了记忆,顾秋实就不急了,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,傅南昌在这些事情上从不会弄错,向来都是提前到。
  “大哥,有人比我还远,不急。”
  面前的傅南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一,但看着已经二十好几,这都是穷闹的。地里的活儿累,干活得从早晒到晚,再好的肌肤也经不起这么折腾。
  “哎呀,宜早不宜迟。”傅南方催促。
  一着急,还上前来抓顾秋实的包袱,准备送他过去。
  顾秋实哭笑不得,包袱里只有路上吃的干粮还有一套换洗衣物,此外就是一套笔墨纸砚。对于傅南昌来说,这点儿东西根本不重。
  兄弟俩赶往镇子口,车夫看到顾秋实,立即迎上前:“傅书生,就等您了。”
  顾秋实颔首,避开了他要接包袱的手,自己上了马车。
  而车厢里已经有了五人。
  往日傅南昌从府城回来,经常与这几人结伴,实在是镇子太小,此处与府城之间来往的人不多。若是不与人结伴,自己说走就走,除非愿意独自包一架马车,否则就会在其他镇子被抛下。
  与人结伴,与人方便,与己方便。
  顾秋实坐稳之后,冲着傅南方挥了挥手。
  傅南方站在路旁,没有立刻转身,顾秋实的马车都转弯了,他还站在那处。
  “那是你大哥吧?你们长得可真像。”
  说话的是傅南昌的同窗赵大山,他坐在左边车厢最靠里的位置,两人还是同龄,他已经读了十年,和傅南昌不一样的是,他家住镇上,且他还没有成亲。
  是的,傅南昌已经成亲,家里张罗的。傅家对于他考中功名这件事抱有很大的期待,但也做了两手准备,如果考不中,也不能耽误了亲事和生孩子。
  傅南昌的妻子周月娇也是山洞村的人,这一次他回来,就是听说妻子有了身孕,他特意赶回来探望。
  “我们兄弟几人都像。”顾秋实随口说了一句,又看向自己旁边的人,“何兄来得挺快,我还想着有你垫底,一路不慌不忙的,没想到迟了。”
  坐他旁边的是书生何酒之。这位的家比山洞村还远,从镇上得走一个时辰才能到家。他拜的夫子是另一位,不过都在那一条街上,平时在城里,几人都经常碰上。
  不知道是不是家境贫寒的缘故,何酒之沉默寡言,从来都是问什么答什么。此时他腼腆地笑了笑:“每次都让几位等,我也很不好意思,所以昨天晚上我就没睡,拿着火把赶了一段路。”
  赵大山一脸惊讶:“何至于此?反正我们一天也赶不到城里,都要宿一晚上……”
  平安镇离府城,坐马车不出意外的话需要十个时辰左右,快一点的话九个多时辰。反正,无论马车怎么跑,想要当天入府城是不可能的,但分成两日赶路,就比较从容了。
  何酒之笑了笑:“早启程早安心嘛。”
  “算你懂事。”说话的是一个妇人,看着三十多岁,一身绸缎衣裙,只是料子已经是前些年的花样,并且衣衫没破,看着却有些陈旧。
  这是马车中唯一一位秀才姜德和的妻子苗氏。
  苗氏因为是秀才娘子,对几人的态度一直都挺不客气。
  不过,几人都忍了,毕竟人家是秀才娘子嘛。
  何酒之也不与她争,笑了笑就开始啃粗粮馍馍。
  几人每年都会结伴来往与镇上和府城,对于吃的东西,大家都心照不宣。如果不是主动邀请,谁也不会主动问别人讨要。
  苗氏见状,嗤笑一声,闭上了眼睛。
  姜德和不满:“何兄弟住得远,来得迟也正常。人家不是故意拖延,什么懂事不懂事的?”
  “他的时间是时间,我们的时间就不是哦。像今天这样,起早一点,不什么事都没有?”苗氏不想看自家男人的脸,转头面向车壁。
  右边的一排位置上就坐了他们夫妻二人。
  左边的三人听到夫妻二人吵架,余下两人挺尴尬,不知道该不该劝,顾秋实满心不以为然。
  夫妻之间吵架拌嘴正常,他一个外人,就不掺和了。值得一提的是,将村长被挤兑回村里的那个商户的秀才亲戚,就是姜德和。
  姜德和可能不知道此事,对待傅南昌一直都客气有理,但傅南昌知道他的亲戚仗势欺人,对他一直都挺冷淡。
  事实上,傅南昌家境贫寒,读书全靠自己,平时很少出门,也没空与同窗一起出门,他本身就是个冷淡的人,倒也没有惹姜德和怀疑。
  接下来一路,这边三位书生睡得昏天暗地,对面的夫妻俩偶尔拌几句嘴,马车中途很少停下来歇。到了傍晚,行程已经过半。
  和往日一样,同行的几位书生只要了一间房。三人之中赵大山的家境要好一些,但也没有好到可以随心所欲乱花银子。虽可以单独住一间,但能省就省点。
  一夜无话,顾秋实醒来时,外面天蒙蒙亮,何酒之却已经拿着书在窗户旁看,听到他起身的动静,笑道:“我都准备唤你们了。”
  赵大山才醒,昏昏沉沉的,抱着被子不想起,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。
  有伙计送来了热茶,三人各自拿出干粮开啃。其实长得都一个样,就是何酒之的粗两多点,占了九成,顾秋实的占了五成,赵大山的馍馍看着就细腻,粗粮可能只占了一成。
  吃饱喝足,三人到了马车旁。夫妻二人已经等着了。
  一路挺顺利,中间只停下来一次。中午过后不久,马车就进了城。
  府城繁华,人也多,显得特别热闹。
  傅南昌住学堂,由夫子提供的屋子,因为屋子大小不一,他这一间刚好能摆下两张床,同住一屋的是城内的书生白康。
  顾秋实和赵大山一起进了学堂,一路有说有笑不紧不慢,分开进屋后,顾秋实放下手里的包袱,没有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,而是立刻去床上翻找。
  果然,他很快就找出来了一沓信封,每一封信上都是娟秀好看的字迹,明显是女子所书。
  原身所有的悲剧和绝望都因此而起。
  第388章 书生 二
  刚刚拿到信, 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。
  紧接着白康带着众人闯了进来。
  彼时顾秋实刚刚打开包袱皮,手里正抓着两个吃剩下的馍馍,对着进来的人露出满脸疑惑:“白兄, 这是做什么?”
  白康不搭话,冲上前一把揪住顾秋实的胳膊一甩,屋子本就不大,两人的床铺中间只剩下一条小道, 勉强能并列站两个人而已。他这么一甩,顾秋实就被甩到了门口。
  “我看见那些信被他压在了床底下。”
  说这话时,白康满脸愤怒。
  顾秋实故作一脸茫然, 说出了和上辈子傅南昌一样的话:“什么信?”
  夫子一脸严肃, 上下打量了顾秋实一番:“你回来多久了?”
  “刚进来。”顾秋实看向赶过来的赵大山,“和赵兄一起,应该有人看见。夫子, 这是做什么?是我做错了什么吗?”
  夫子不答,看向白康。
  白康将床上摊开的包袱皮胡乱拢在一起, 抱起来粗暴地塞在顾秋实怀中, 然后将床上的枕头被子扔到地上, 紧接着将垫在身下的褥子也扯了出来,露出了已经压得死板的稻草。
  除了大户人家之外,大部分的人都是用稻草来铺床, 贫苦人家铺上一层薄的褥子或者是料子就那么睡,富裕一些的人家褥子会垫厚一点。
  白康没有找到想要的,顿时满脸意外:“不可能啊,前些天我看见傅兄鬼鬼祟祟将信封藏在了这底下。昨天晚上我打开的时候都还在。”他抬起头, 瞪着顾秋实,“傅南昌, 你是不是把这底下的东西收起来了?”
  顾秋实故作一脸莫名其妙:“白兄,你到底在找什么?我这褥子比较旧,也比较薄,你方才都给我扯破了。还有,我什么时候压东西在床上了?”
  夫子皱眉,亲自上前将被子和褥子抖过一遍,除了一点灰尘之外什么都没有。他还去床上的稻草里扒拉了一遍,扒得特别仔细。
  “白康,你看错了吧?”
  白康:“……”
  “不可能,昨天我明明亲眼看见了的。”
  夫子面沉如水:“那么,东西呢?我这里容不下污蔑同窗之人,你如果冥顽不灵,还要继续污蔑傅南昌,别管我不讲情面赶你出去!”
  白康面色煞白:“这……肯定是他收起来了。”
  顾秋实伸展手臂:“那么,你是要搜身吗?话说到了现在,我不知道白兄到底要找什么,不如你直说了由我自己拿出来?”
  夫子身边的一位着华丽书生袍的年轻人出声:“刚才夫子正在讲学,白兄看见你们二人进来,就起身说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夫子。他说你明明娶过妻,却私底下与一位姑娘书信往来,信上称呼亲密,说你以前承诺过等考中后就会休弃糟糠之妻娶那位大家闺秀。”
  闻言,夫子接话:“我绝不允许手底下的弟子抛弃糟糠之妻。”
  “弟子没有要休妻呀。”顾秋实一脸坦然,“家中妻子已经有了身孕,我这一次回去就是为了让她安心养胎的。”
  白康面色难看:“东西一定在你身上。”
  他说着就想冲过来搜。
  顾秋实往后退了一步:“你离我远点。咱俩同住一室,你想要诬陷我实在太容易,我愿意搜身,但不能由你动手。”他转身看向夫子,深深一礼,“还请夫子定夺。”
  夫子皱眉,半晌道:“林朝阳,你来!”他又补充,“南昌,这也是为了还你一个清白,若你没有做,便坦坦荡荡让他们搜一搜。”
  这么多人在,不搜是不行了。顾秋实颔首:“那么,如果没有那些所谓的信件,我希望白兄给我真诚地道个歉。”
  夫子立即道:“这是自然!”
  林朝阳就是那位衣着华丽的书生,他算是两个学堂弟子之中最富裕的,原先傅南昌手头周转不过来,还问他借过银子。
  此人爽朗大方,经常买了墨条当礼物送给同窗,有一半的人无所谓,但像傅南昌和赵大山这样的穷书生,对他满心都是感激。
  傅南昌刚赶了两天的路,灰头土脸的,身上的衣裳因为沾了一层灰,更显破旧。
  顾秋实知道会发生什么,自然搜不出来,林朝阳很快收手。
  “夫子,什么都没有。”包括包袱之中,也只有衣物和笔墨纸砚并一个荷包。
  夫子脸色不太好,无论这东西有没有搜出来,都证明他的弟子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好。
  搜出来了,傅南昌有问题,明明家里有妻子还四处勾搭姑娘,品德败坏!若是没搜出,那白康就是嫉妒同窗诬告旁人!
  “白康,你怎么说?”
  白康面色惊疑不定:“可能是弟子看错了,请夫子原谅弟子的冒失。下次再有这种事,一定看清楚再……”
  夫子不耐:“可你说自己看清楚了,还说看见傅南昌回过信。”
  常年教导弟子,夫子身上自带一股威严。
  白康还没说话,顾秋实已经抢先道:“弟子回房后,除了温书外,都是在替人抄写。”
  夫子听到这话,面色一沉。
  “我早说过,县试在即,其他的事情都放一放。考过了再说,傅南昌,你对我的话充耳不闻,是认定自己已经学好了?”
  顾秋实低下头:“不不不,做人言而有信,弟子约定好的交稿日子,不能拖延。请夫子责罚。”
  比起白康请夫子原谅,顾秋实这话明显有诚意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