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节
作者:
空留 更新:2025-02-19 17:22 字数:4641
李晟回头看他一眼,意味不明。
言十安真就只将人送到院门口,回屋就听到少卿大人在吩咐下人:“给我换盏酒。”
那态度,将对李晟的看不上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端起重新换上的酒抿了一口品了品,计晖点头:“原来是喝酒的人不对,这酒挺不错,回头让人送两坛到我府上去。”
“是。”言十安举盏:“多谢大人前来替小子解围。”
“你那老师一辈子不追名不逐利,整日里就在他那一亩三分地里忙活,平日里帮把手还要嫌我多事,难得他主动让我帮个忙,我当然得帮好了。”喝了一口,计晖问:“章氏前脚做了恶,章家后脚就让李晟来做说客?”
“是做说客,但也不完全是为了今日这一件事。章相国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,让我成为他的爪牙。”言十安轻笑一声:“我若成了他的爪牙,之前那些事自然就揭过去了,而且还把我拿捏在手里,怎么收拾我我都得受着,章氏如今婚事不好谈,说不定还打算让我做了乘龙快壻,之前章氏丢掉的脸面这不就都捡回来了?”
“这是真把天下人都当成他章续之那般不要脸了。”计晖冷笑:“你言十安要是这点心气都没有,第一个气死的就是你老师。”
“我和章相国,永远站不到一艘船上。”
这语气……
计晖眉头微皱:“你和他有仇?”
“章家让我见识到,何谓仗势欺人。”言十安不应,但也不想否认,把话题带开了去:“今日若非表妹身边的仆妇警觉,后果难料。”
“倒是情深得很。”计晖也未多想,提醒道:“朝堂上他爪牙众多,一旦入仕,难免会和那些人打交道,多留个心眼。要实在撑不住了,便去投了太师吧!”
言十安心下一动:“您觉得太师很好?可在他出征之前,京城也有许多关于他不好的传言。”
“那些传言必是章续之的人传开的,不必当真。你可以说太师不作为,但是论人品,他章续之拍马都赶不上。”
计晖又喝空一盏,边斟酒边道:“曾经我也看不上他的不作为,身为国师首徒,实在是堕了国师的名头。可仔细想想,他又能做什么呢?除了撑起一杆旗立在那里,让朝堂不成为章续之的一言堂,也就只能在朝堂上打打瞌睡。再看如今,章续之还在那蝇营狗苟,而太师提着他的破缨再上战场了。”
计晖慢悠悠的斟酒:“他就像那杆破缨长枪,用不上时束之高阁,随你们如何。用得着了,濯缨弹冠,迫不及待想让人看看,他是不是还犀利如锥。这样一个人,便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,也让人愿意依附,他那一派的人最近走路都带风。”
言十安陪着喝了一盏,能坐到宗正少卿这个位置上,脑子里不空。
正说着,齐心进来了,随之一起来的还有被抬着走的沉棋。
“听说李晟走了,我过来瞧瞧。”齐心似是没看到两人在说话,挥挥手道:“你那些同窗找你几回了,赶紧去。”
言十安起身:“大人,小子先告退。”
“恭贺你出贡,三日后等你的好消息。”
“是。”言十安吩咐下人好生伺候,转身离开。
待他一走,计晖就骂:“急急忙忙把我请来赶走李晟,现下你又把他赶走,怎么,是怕李晟没吃得了他,担心我把他吃了?”
“那你可想错了。”齐心坐下,见沉棋也坐稳了便道:“我是担心你一下提点多了撑着他,我这学生什么都好,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能想了些,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如今要是从你这听着什么,净去胡思乱想了,三日后的殿试怎么办?你要是殿试后再来,不多掏点好东西给他,我都不放你走。”
“殿试后这门我就轻易登不得了。”计晖摇摇头,以他的身份,去哪里,做什么,都有无数的人盯着,哪有什么自在,所以当年他才那么不愿意入宗正寺。
沉棋则问:“李晟来做什么?”
“还能做什么,给章续之做说客来了。”计晖看两人都是一脸凝重,顿时失笑:“你们大可以对言十安放心些,他远比你们以为的要心志坚毅扛得起事。我一来就听着他一番漂亮话把李晟给堵在那,李晟连生气的理由都找不到。我瞧着,你这学生很了不得,天生适合官场。”
“我对他没有别的要求,走正道即可。”齐心举起酒盏结束了这个话题:“累你跑一趟,来,敬你一杯。”
计晖眼里带笑,喝下了这一杯,转而看向沉棋时却不知如何面对,这也是他的多年老友。
“看我做甚,我现在可喝不了。”沉棋端起汤碗:“以汤代酒了,等我好了再补上。”
计晖二话不说,酒斟满,一饮而尽。
沉棋跟着饮下热汤,该是谁的债就是谁的,岂能乱算。
第220章 只有你!
一场宴饮,来人之多就连言十安都没有想到,他也才发现,不知不觉间,他在京城这处地方,明面上已经有了如此多的和他有关的人。
或同窗,或朋友,或尊长,还有那些以文会来的友。
这大概就是不虞曾经说过的,若哪天他身份突然暴露,以他如今的名气,皇帝再不能悄无声息的杀了他。
不虞,不虞……
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,言十安和最后留下来的几个好友碰了下酒盏,一饮而尽。
“你今日可喝了不少,还行?”曾显一身的酒气,语气慵懒,平日里斯文清高的人此时衣裳半敞着,头发也散乱了些,颇有了些文人的狂放。
“要你操心。”庄南已经半躺下了,这样也阻止不了他嘲笑曾显:“人家可是有未婚妻照顾的,哪像你个没人疼没人爱的。”
“我没有,你有?”
“我很快就有。”
窦元晨转头看他:“真有?”
“在相看了。”庄南坐起来:“庄家子女的嫁娶左右是在禁军这些人家里选,家世门第相当,平时也都见过,谁和谁是真不对付,谁和谁又有那么点心思,长辈们心里门清,多数时候也会把这些考量进去。父母祖辈的婚事都是这么定下来的,日子过得都挺顺心。”
言十安敏锐的发现了这话里的玄机:“听起来,你有看上的人了。”
另两人立刻抬眼看向庄南,见他并不否认,还脸带笑意,还有什么不懂的。
窦元晨用力拍他肩膀一下:“你小子,可以啊,快说说,哪家的?”
庄南也不瞒着:“你们都见过,贺家嫡支大姑娘。”
贺家?言十安眉头微皱,贺家的地盘在左千牛卫,而千牛卫,是皇帝近身护卫。
皇帝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,在宫里也得有人接应帮手,查到现在,嫌疑最大的就是贺将军所领的左千牛卫。
他问:“日子定了吗?”
“哪那么快,才换庚贴,听我娘那意思,定亲最快也得年底了,顺利的话明年成亲。”庄南志得意满的看向他:“你要是再拖拖拉拉,我可就跑你前边去了。”
说到这事,窦元晨也奇怪:“你这亲事到底算怎么回事?未婚妻都来了快一年了,还不成亲?你中举、出贡爹娘都不来,总不能中了进士也不来吧?盯着你的人多,别引出闲言碎语来。”
“这几年爹身体一直不好,去年还大病了一场,之前给我来了信,说等天气好点了就过来,只是多半赶不上殿试出榜了。”想着母亲至今没有任何动静,言十安低头笑了笑:“习惯了。”
曾显推了窦元晨一下:“这天气才有些好转,路上走不快,这么多年都等了,不差这几天。”
“还推我,你也没比我多会说话。”窦元晨推回去,但实在是喝得多了些,把自己也推了出去,两个摔成一团。
庄南指着两人哈哈大笑。
言十安也笑了,转头看向门外明月。
这样一个夜晚,有高中贡士的志得意满,有好友相伴的惬意,有姐弟相认的激荡欢喜,还有心有牵挂的酸软甜蜜,长至二十载,今日是他最放松,也拥有最多的一天。
赶在宵禁前把三人送走,言十安回到屋里,在之前的位置坐下环视四周。
那些嚷嚷声,笑闹声仿佛还在耳,热闹的场面仿佛还在眼前,可入眼所见,已经几乎看不到宴饮的痕迹,家里下人实在是太能干了些。
岩一递了茶到公子手边,提醒道:“公子,该歇了。”
喝了口热茶,言十安却起身往外走去。
岩一要跟,被言则拽住了,这个时辰公子还能去哪,去了也没用,万姑姑肯定不让他进去。
红梅居外,言十安看着大开的院门和里边的光亮惊讶极了。
这个时辰不虞早该睡了才对,怎么……
青枝上前来行礼:“公子,姑娘说您来了便请您进去。”
“这么晚了……”
青枝笑了笑:“万姑姑跟何公子在陪着。”
连何宜生都在,那他便也进得了。
言十安大步进屋,带着他自己都意外的迫不及待。
早该睡了的人明显梳洗过了,换下了白日里那身衬得她更显娇气的绿衣裳,头发轻拢在身后,大概是烛光也喜欢她,围绕着她洒下了一层柔软的光晕,让她看着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柔媚。
“是今天这酒太好还是太不好,你才会喝到现在都没醉。”
只是一开口,就仍是那个俏皮的时不虞。
“我有千杯不倒的酒量。”言十安坐到她对面:“怎么这么晚还未歇下?”
“等你呀!”时不虞托着腮,用平常的话语说着让人心弦猛跳的话:“中贡士是一喜,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这桩喜事,便又突然就姐弟相认了,如此双喜临门的事,我想你应该会需要一个人和你分享一下。”
时不虞反手指着自己:“除了我,还有谁能做这个和你分享的人吗?”
言十安垂下视线片刻,笑了:“没有了,只有你。”
时不虞看着他眼里的水光顿时有些慌乱,脸上的俏皮也不见了,连忙摆手道:“我和你开玩笑的,就是知道你今天一定特别高兴,肯定想有个人说说话就在这里等着。”
万霞端着醒酒汤,并不去打破眼下这个局面,听了这话只在心里摇头,傻姑娘,你越这么说,人家只会越感动,何时有人为他考虑得这么细致过。
言十安怕吓着她,暗暗调整好自己的心情,笑道:“幸好你等着我,我根本全无睡意。”
看他笑了,时不虞便也放心:“是中了贡士更高兴,还是姐弟相认更高兴?”
“姐弟相认。”言十安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:“科举这条路努努力即有可能,可亲人,我太少了。不是有血缘就能称之为亲人,目前我唯二想认的亲人只有清欢和计晖。”
“听说李晟过来为难你,计晖来给你解围了?”
“老师怕我吃亏,让人去请的救兵。”言十安和她说起和他们的交锋。
万霞这时才将醒酒汤送上前去。
“多谢阿姑。”
第221章 共吃糕点
进红梅居前,言十安确实足够清醒,可当进了红梅居后,他却觉得自己肯定早就醉了,不然为何敢什么都说。
“清欢说要收我做入幕之宾的时候,我好想告诉她,我是她阿弟。后来怀疑她知道些内情,知道她多半是在自污名声,我也想过要不要告诉她。人要是糊里糊涂的活着,远比清醒的活着要轻松。我曾经想和她说,要不你就糊涂的活着吧,这些事原本就不该由她来背负什么。可是我又很开心。”
言十安看向不虞,眼睛晶亮:“这世间还有一个人,她和我血脉相连,从她的所作所为看来,她没有背叛她的父亲,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命坚持着,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。可她一直没放弃,哪怕自污名声,哪怕辛苦的熬着,她也还是记着那个人。我就觉得,真好,我不是一个人。”
时不虞手忙脚乱的把吃的推到他面前,想不让他说这些让人听着就难受的话,可她又知道,这就是他想说的,藏在心里不知多久的话,除了她,他是真无人可说。
“外祖防着我,外祖母恨母亲给娘家带去大难,至今不肯原谅,也不待见我。你看,我只有母亲,母亲明明也只有我,可复仇的份量在她心里远远超过我这个儿子。我见过别的孩子和母亲撒娇耍赖,好不容易见着她的时候,我便也学着他的语气说:娘亲,我好累。可她说:你应该叫我母亲。她说:若这点苦都吃不得,如何还指望你成大事。”
万霞早就把其他人都打发去歇息了,只留了自己在门口守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