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
作者:石斧君      更新:2025-02-20 18:04      字数:2103
  事实证明,猫对旅途很不满意。我刚把航空箱放在沙发的角落,它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入沙发下面的缝隙。这么胆小,还和咒灵在一起这么久。我摇摇头,不知道该如何评价。
  “我去拿你的东西。”我对猫说。
  猫不予回应。
  我拉开门,却发现那两个箱子不知何时被搬了过来。五条悟靠在门边,颇怡然地跟我打了个招呼。
  真是个奇怪的人。我想。
  进来喝杯茶吧,我对这个无所事事的三十岁男子说。他也不客气,长腿一迈就跨了进来,对那两个箱子视如无物。我看出来,他就是不想去本家的宴会。这一点倒和以前一样。以前——我闭了闭眼,提箱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了。我又想起栀子了。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过她了。
  盒子里只剩下一片茶包了。我用这最后的存货泡了杯红茶,放在五条悟眼前。他一语不发,以难得安静的姿态凝视着窗外。他或许是在思考,也或许是在发呆,又或者两者都不是。不过答案是什么,并不重要。
  我给猫砂盆添了猫砂,放在洗手间里,又找出两个碗,摆在离沙发不远的墙根处。这一系列事情做完,五条悟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。我无意打扰他,就拿了本书坐在对面看。仍旧是莎士比亚,仍旧是《哈姆雷特》。
  “丹麦是一所牢狱。”哈姆雷特说道。
  “那么世界也是一所牢狱。”罗森格兰兹回应道。
  “一所很大的牢狱,里面有许多监房、囚室、地牢,丹麦只是其中最坏的一间。”哈姆雷特说。
  “雪。”五条悟突然出声了。
  我扭过头。窗外,夜黑的纯粹,并没有落雪的迹象。
  “这只猫叫雪怎么样?”他兴高采烈地问我。
  “可以。”我说。
  “那叫杰呢?”他问。
  “也可以。”
  “未来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
  “你真没意思。”他托着下巴说。
  “那你想我怎么样呢?” 我放下书,静静地看着他。自始至终,我都无法理解五条悟。他之于我,我之于他,都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。他或许有人的情绪,可除了他自己,谁又能说清,这情绪究竟是真实的,还是对人一种拙劣的模仿呢?
  “我想吃草莓蛋糕。”他冷不丁地说,“你去买给我吧。”
  “禅院家和五条家的婚约已经取消了。”我说。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他说,“但我想吃草莓蛋糕。”
  我似乎经历过同样的场景。也是在一个新年的寒夜,有一个人让我去银座,买一块不存在的草莓蛋糕。我按着眉心,努力缓解着记忆翻涌造成的晕眩。
  闪回,错误的闪回。自从刑罚专家试图修改我的记忆后,我偶尔会在正确和错误的记忆之间切换。但我只能区分出那些绝对不可能发生于现实的事情。对于这种微小的细节,我已经开始模糊了。
  “喂,你怎么了?” 他直起身,我竟从这话里听出一丝关切的意味。
  椅子划出刺耳的声音。我站起身。他问我去哪里。我说,去买蛋糕。
  蛋糕店的老板已经回老家去了,只有靠近主街的便利店还亮着灯。啤酒架已经是空空如也。点心柜里只有一块芝士蛋糕孤零零坐着。
  “好冷,好寂寞……”我的头脑里忽然传来了细细的如蚊虫一般的声音,让人不胜其扰,又无法忽视。
 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我的脑子里关了一个人。好像从雾岛的妈妈去世后,头中人的声音就渐渐清晰起来。一开始只是所有似无的呓语,到现在,它已经能表达清晰的字句了。冥冥之中,我感觉它会从我的脑子里跑出来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,或许不是今天,就是明天。
  我拉开门,发现店门口站着五条悟。
  “你怎么出来了?” 我问。
  “哎呀,长夜漫漫,你把人家一个人丢在屋子里,人家当然会寂寞啊。” 他娇羞地说。
  我置若罔闻,将蛋糕丢给他:“只有芝士的了。”
  “芝士好酸。”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。
  “那你就扔了吧。”我说。
  “哎呀,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行为呢。” 五条悟说,“而我是一个高尚的人。”
  我站在台阶上,视线与他齐平,方便我细细地打量他。
  “你今天喝了很多酒吗?” 我问。
  “或许吧。” 他指着头顶,对我说,“看那边。”
 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,我看见一弯细细的弦月。
  再回过头,旁边已经空无一人。
  进了门,猫还是在沙发底下不出来,但碗里的猫粮少了些。我走到餐桌边,发现空空如也的马克杯下压着一张照片。照片里是硝子学姐、乙骨、夏油学长、还有那两个女孩。我拿着照片,对着灯仔细地看。所有人都在笑。包括夏油学长。在这一众人里,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诡异,好像嘴角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提拉起来,挂在脸上。他深深看着我,眼睛黑沉沉的。
  “新年快乐。” 我对照片里的人们说。
  第19章 适应
  新年过后,我在宠物医院遇见了我的老同学山本洋平。山本与我是同级,在农学部下的生命技能科就读。他跟我一样,都参加过文学社。我记得,他当时对古希腊文学,尤其是《荷马史诗》颇有一番热情。大三那年,戏剧社主演了一部以特洛伊城沦陷为主题的戏剧,还请他过去当了编剧。在文学社的最后一次聚会上,他豪饮数罐北海道啤酒,声称毕业后要回老家的农场,用典雅的古希腊诗歌洗涤牛的灵魂,培育出优质的肉牛。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,当时那个皮肤黝黑,一脸淳朴的青年人也成了穿白大褂戴眼镜的儒雅医生,真是令人感慨。